白滨有个不那么好的习惯,他老爱找野替。
这习惯是在他俩搭档约莫一年的时候养成的,究竟是不是这个时间点白滨其实不太记得,总归他自己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俩确实已经快过一周年了。
有时候想想日子过得真快,好像昨天的时候野替才刚刚被经纪人带到面前,两个人握手都还透着陌生的拘谨,这匆匆一年过去他们两个已经熟稔到可以不打招呼就上门蹭饭的地步。
所以白滨就在想,果不其然就没有不活泼的Rapper。
野替之前带他去以前他驻场过的店,在台底下像个狂热粉丝似的和台上的好友挥手,过分热情得像只兴奋的大狗,白滨拉都拉不住他,掏出手机一边笑一边留存证据。
野替好像只在白滨的镜头里特别自在,凑近了咧着一嘴白牙唱着台上唱的歌,末尾还不忘拿手指比个小树杈——这点是和白滨学的,他老是眯着眼睛比“耶”,活泼着七分少年气。
这么想起来其实那会儿就初见端倪。
他们俩一起去各种活动的时候也是,但凡站位稍微分开一点,白滨就下意识去找野替的身影。
他实际上也很容易紧张,一个人的时候必须得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有了野替之后就习惯性找他,看到了才能让自己安心。
粉丝之前在sns上发了一张照片提到了白滨,白滨就去看了一眼:是冬天绿茵场的活动,他和野替一起去的。
照片拍的时候是活动尾声的大合照,照片里的白滨抱着满满当当一大束花站在人群里稍微探着脑袋像在找人——白滨想起来了,他确实在找人,可看半天没看到野替。
那会儿他寻思拍完照再找的时候就被人拍了下肩膀,野替就在他身后站着,和他说,“我在这儿呢。”
他当时在乐屋看到这张照片就保存下来归类到单独的相册,鬼鬼祟祟在那儿乐,还被野替盯了好几眼。
一周年的时候演唱会正好能赶上野替的生日,经纪人问白滨要不要给野替准备礼物,他说,“蛋糕我们已经准备了。”
经纪人虽然没有让白滨非要准备点什么,但是白滨突然就有点紧张起来,他都说不好为什么紧张,他明明知道自己准备什么东西按野替的性格都会说很喜欢,但就是紧张。
野替那几天老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太爱搭理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让白滨觉得不开心,思前想后从曲子想到擅自改的词再到昨天一起喝酒他喝多了还是麻烦白滨把他带回去这种琐事,怎么想都没想明白。
他怎么可能想得明白,白滨纯粹发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这事儿。
这种有点尴尬的胶着状态一直持续到演唱会当天,中场MC的时候工作人员推了蛋糕上来,点了一根蜡烛,白滨就笑,拿着话筒说,“虽然是你的生日但是赶上一周年只好委屈你一下。”
他从推车底下把生日皇冠拿出来给野替戴上,野替把话筒放在嘴边了,但他看着白滨只是笑,到底别的什么话都没说,只说,“不管怎样,还是谢谢。”
白滨把手放下来的时候顺带替他擦了一下额角滑下来的汗,他的心跳快得要命,面试甄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紧张过,甚至有点透不过气。
他说,“在吹蜡烛之前还有一件小事。”
野替“嗯?”了一声,开他玩笑,“怎么你又要改歌词?”
白滨看着台底下几万人组成的星光,“其实前两天经纪人问了我要不要给你的生日准备礼物。”底下的星光闪烁起来,有人在欢呼。
白滨把食指竖在嘴边,“我准备了。”
野替一脸难以置信地笑起来,说,“居然?”
白滨和他道歉,“前几天一直没怎么理你,因为我真的很认真地在想送你什么东西。”
他冲台底下的工作人员比了个大拇指,台背后的大屏幕跳出来一个倒计时,过后跳转成一段VCR,白滨在VCR里摆弄着镜头,有点拘谨地挥了挥手。
“现在是,”镜头里的白滨抬手看了下表,“现在是六月三号的下午四点二十一分,马上就是野替先生三十岁的生日了。”
他这么说,用小指搔了搔鼻尖,“其实最初的时候我还很担心来着,毕竟在年龄和资历上野替先生都算是我的半个前辈,总想着会不会合不来。这句话被他听到肯定又要说我。”
野替看了白滨一眼,凑过去悄悄问他,“那你猜我说不说你?”
镜头里的白滨学着野替的样子,“那你猜我说不说你——野替先生绝对会这么说的。”
白滨就笑,用胳膊肘戳戳野替的腰,“我猜到了。”
镜头里的白滨顿了一会儿,“但是和野替先生一起搭档之后发现我根本就是瞎担心,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说话的人,虽然总是和我说自己是地下转上来的所以会觉得害怕,但其实是我更依赖他,最最最最小的事,比如说有几次大半夜的叫他来陪我打游戏这种无理要求他也会答应我。”白滨说着说着就开始笑,最后一合掌,说,“总之就是,嗯,会帮我吃掉蔬菜沙拉里的番茄但是去年我生日送了我一条定制的带番茄的项链、走着走着会突然和我说有了新的想法的野替先生,生日快乐!白滨亚岚会希望以后的周年和生日都和你一起过。”
VCR的结尾是白滨后来剪上去的一段自己弹的钢琴曲,黑幕之后还有最后一句:Happy Birthday,愁平先生。
这称呼听起来就暧昧丛生。
野替感动得要死,白滨在他边上站着疯狂给自己烫得要命的脸扇风,拿着话筒说,“放出来真的好羞耻…”话没说完被野替一把抱怀里,他只好暂且先接下来自年长七岁的人无言的这声感谢,哄小孩儿似的拍他的背。
台下的星光和欢呼交叠闪烁,野替抱着白滨,突然就觉得他站上舞台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
散场的时候又快十一点,谢幕之后白滨拉着野替回乐屋,那个蛋糕被摆在桌上,他从包里取了个盒子出来递给野替,努努嘴,“真的准备了生日礼物。”
是个镯子,造型非常简约的一个镯子,内圈刻了小小的一个“S”。
白滨无理要求,“你不准说不喜欢。”
野替揉他的头发,回答他,“喜欢。”他笑起来,看着白滨热得红彤彤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特别喜欢。”
照例是结伴去吃夜宵,经纪人途中发了一份企划过来,野替带了一眼,和玩手机的白滨说,“二十四小时游戏,开直播或者拍照那种。”
白滨应了一声,问他,“那是你住我这里还是我去你那里住?”
野替摊摊手,“没写。”
白滨想了想自己万年不收拾的房间,“我去你那儿吧。”
公司在账号上征集粉丝意见列了十件想要看他们做的事,野替看了,笑着和白滨说,“这不是我们平常都会做的事吗?”
白滨还在想要收拾些什么过去,想得太认真就开始发呆,野替捏他后脖子,把人吓了一跳,他问他,“想什么呢?”
白滨如实答他,“我带点儿什么过去?”
野替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你人过来就行吧。”
所以白滨真的除了日常用品以外什么都没带就过去叨扰,乐呵呵大半夜去敲门,顺带拎了酒和一袋零食给野替填冰箱。
开了冷气的屋里意外地有点冷。
这还是白滨头一次要在他这里留宿,野替收拾了房间出来,薄被今早刚烘过,这会儿摸着还像是带着暖烘烘的温度。
白滨熟络地窝上沙发,自顾自拆一包薯片,咔吱咔吱地嚼上了。
他这人就这种时候看着特别孩子气,别看个人活动或者在台上的时候有个认真工作一丝不苟的灵魂,其实私底下就是个小撒娇精,叫野替的时候各种称呼轮着来,兴致上来逗他玩儿似的叫声哥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带着鼻音的声音把尾音拖长了上扬,谁也没法对他生气。
白滨拍了一张薯片的照片发布,配字:待命。
过不久刷到野替的主页,那位大他七岁的傻子拍了一张他窝在沙发吃薯片的照片,配字:看把孩子给饿的。
白滨差点没笑死,真诚建议野替下次把他拍得好看一点。
第二天起早野替开着摄像头去叫白滨起床,他在前一晚上和他唠叨过别太晚睡免得他来找他的时候起不来,果不其然白滨就是没听这话,该赖床还是赖床,抱着被子睡得头发乱翘。
野替把镜头挪开一点对着半边墙,伸手拍拍白滨的肩膀,没动静。
他又推了推,这回总算听到一声不情不愿的呓语,还说,“别闹。”
野替觉得好笑,摸他露出被子的手臂还挺凉,替他把被子扯了扯搭上,分明就是放任他睡觉。
十件事里的第一件宣告失败,野替不是不想叫他起床,他于心不忍罢了。
等到白滨伸着懒腰折腾着坐起身又要故技重施地朝野替身上靠,被制止了,野替给迷迷糊糊的白滨使眼色,“开着直播呢。”
白滨睡眼朦胧地凑过来,懒洋洋地靠着野替的肩膀把镜头掰回来一点说早上好。
野替去按他脑袋上翘起来的那撮头发,笑他,“不早了。”
他去做早餐的时候白滨就把他的手机接过来,镜头和他的眼神一样爱追着野替跑,亦步亦趋跟着在厨房忙碌的野替,差点被他撞到下巴。
“你出去等我吧,”野替怕把他撞到,只好赶人走,结果白滨只是绕到吧台外面而已,还是看着他,傻乎乎地乐。
野替就说他,“你这样等着我,也太像熟年夫妇了吧。”
他知道这话无伤大雅,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们这样的人不管说了什么都可以被当作一句玩笑话。
他煮粥,掀开盖子的那点氤氲雾气就把脸上的表情藏了十成十,他再次告诫自己不可以为了某一个白滨亚岚沉沦下去。
但是反复告诫自己这件事,实际上就不大妙,野替意识到了,所以他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白滨叫他名字,一脸担忧地说,“粥,溢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他俩泡在录音室,新的歌实际上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单曲的新封面野替画了一半,Logo重新换过。
最初白滨提过一句想做可以戴在身上的Logo,野替就把长的那串换成了他们的名字缩写,穿插着的字母SA,结果和白滨作为DJ时候的Logo一样,只好又重新做。
但是打样的那条SA项链很适合白滨,野替就让厂里在右上角加了一个红珊瑚的小番茄,送给白滨做了生日礼物。
他奇奇怪怪的想法很多,白滨说自己很容易被卷入到他的世界观里,他有时候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志力太不坚定。
新歌的副歌部分是白滨作的曲,他录了一小段发到主页去,报备日程似的写道:成品完成之后就要和野替先生去便利店逛逛,毕竟吃了他太多东西。
野替看到了,就跑去评论他:你倒是快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我出门啊。
时候实际上不早了,日头偏西,金黄色的余晖正是最热烈的,打在对面楼的玻璃上折射出满地金色光点洒进屋子。
白滨怕热似的给自己戴了顶帽子,临出门拍自己的鞋子,又写:出发!
野替笑他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孩。
他跟在白滨后面,想着那个冬天真好,白滨怕冷总是贴着他走才行,偶尔把手放进他的口袋分一点温度,牵手也只当作寻常取暖。
野替的手掌比白滨要大,抓着他正好,白滨有时候玩心重,揣他兜里净拿手指挠野替的掌心,野替收紧了手指抓住他,又说,“嗳,你可真是……”后半句他没说,有些事情就是需要适当留白。
他跟在白滨后面拍他踮着脚像小企鹅似的一摇一晃取货架最上面的零食,发出去的照片却是白滨经过番茄拿起来比在脸颊边的那张。
他把那张小企鹅照片归进新的分类,欲盖弥彰地把分类的名称设置成密友。
晚餐的时候开了个纯粹的任务直播,白滨烤了自己做的小披萨和鸡胸肉,他新想出来的这个菜品野替是第一个吃的,他就一直盯着他,怕野替烫着又着急让他把东西放进嘴里就凑过去吹凉,眨巴着眼睛托着下巴一脸期待。
“好吃!”野替猛点头,真的很好吃,不得不说白滨在如何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不一样的味道这一点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点。
白滨把手边的饮料推给他,生怕他噎着,一边问,“真的吗?”
野替想也没想撕了一块鸡胸肉用小披萨裹着喂到白滨嘴边,一口塞得满满当当,看他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咀嚼,睁大了眼睛,自己也很惊讶,“真的好吃诶!我还以为会烤得太硬。”
他凑到镜头前面去絮絮叨叨把配料表说给粉丝听,公屏有人问甜不甜,白滨愣了一下,“咸的,我没放糖。”
野替就笑,替他回答问题,“甜的甜的。”
他总是能懂一些合该看不懂的话。
收拾完厨房白滨说要打游戏,野替就去泡澡,顺带在浴室开着直播倒腾新的旋律。
他浴室里挂着好友代号土豆送的周边,提到了就顺着聊下去,说起以前和代号土豆一起在社团的日子,说到分开之后代号土豆和一个小朋友一起去做舞蹈老师。
说着说着又说起来和白滨第一次见面,“特别自信又吸引人的一个人。”野替这么评价,被问到喜欢白滨哪一点的时候野替思索了一下,“他没有让人不喜欢的地方。”过了会儿他补了一句,“不对,不太能感知冷热交替所以经常不好好穿衣服很容易感冒这一点不太好。”
他泡澡能在浴缸待很久,白滨估摸着游戏都打了两轮,终于忍不住敲他的门问他什么时候出来,他看着野替的直播画面,听他回自己说这就来但是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非常果断地关了他的灯。
野替愣了一下,就知道是白滨,他就笑,说是,“也许DJ先生做了什么事跳闸了吧,我得去看看。”
他关了直播就喊白滨的名字,“Alan!”
白滨倚在门口当无事发生,“有事吗?”
结果门一开他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反应倒很快地跑出去,乐成个小傻子站在茶几旁边和野替保持距离,想也知道自己是该被揍。
野替随手丢了件外套过去,白滨矮身一躲,正好盖他脑袋上,眼前一黑顺势就坐到地上去。
他去掀那件外套,结果被野替抓住了手腕。
白滨乐够了,怕野替真的生气,还颇为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嗯?愁平先生?”
野替没有生气,他只是非常突兀地觉得这件外套像是充当了一位并不在浪漫时刻的新娘的头纱。
他跪坐下去,抓着外套的领子掀起来一点凑过去亲白滨,心脏失常一样狂跳。
白滨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抬手抓着野替的手臂,但他并没能如愿推开他,甚至于在野替想离开他的时候白滨不管不顾地用力抱紧他,重新贴上去夺他再一吻恩赐。
他们在这件外套制造出来的黑暗里沉默不语,不单是欣喜的情感蔓延着浸泡两颗心脏,是在责怪为什么不早一点露出端倪也是责怪为什么偏要露出端倪。
这个拥抱于是透出来一点点奇异果那样的酸涩。
可是能怎么办,无非是陷进各自早该有的沉沦里。
野替知道白滨肯定是哭了,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演唱会的时候白滨坐在他身后打开手机灯挥动的样子,那时候白滨和他比嘴型,玩笑似的说我爱你,野替想不是的,是我爱你才对。
白滨之后抓着他的手,像做过许多次那样与他十指交扣,说,“我没有开玩笑,白滨亚岚真的会希望以后的周年和生日都和你一起过。”